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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啪啪！

用完餐的病人并没有离开，而是正襟危坐鼓起掌，整齐的掌声轰鸣于整个食堂。

吴语吓得一激灵，一步窜回座位，缩头缩脑地环望四周。

“欢迎八位加入我们特伦顿大家庭，”一个女病人忽然站起，黑发过肩，身型瘦弱，眉眼神态却生气勃发，“真是抱歉，各位，昨日是我失态了。”

无人回应，甚至玩家都往回缩了一下。

没有人会忘记这张脸——凯茜。

元惊时目光一凝，凯茜与昨日的疯癫状态判若两人，腹部平坦，没有强装孕肚，病服整洁破洞不复，眼神清明镇定。

凯茜走到食堂正中，特意向白莫恩弯腰致歉：“昨日差点儿伤到你，白先生，我真的很抱歉。”

“……”白莫恩半垂着眼，眼皮很薄，琥珀色的双瞳清透，却能让人感觉到距离感。

食堂登时安静下来，病患一齐停下掌声。

凯茜缓缓直起身，似乎并不在意白莫恩漠然的态度，热情地同玩家招呼道：“与新病友互动游戏是特伦顿的传统，今天上午便是各位的游戏时间啦！”

“什么游戏？”元惊时踩在老旧地砖上的腿很长，显得餐桌更加低矮。

“很简单的游戏，鬼捉人，”凯茜挂起微笑，“新病友当然是人，在整个负二层躲藏奔跑，也顺便能熟悉环境。”

元惊时从座位起身，自上而下俯视着凯茜，有些失笑道：“那谁是鬼？”

有些玩家吞了口唾沫，战战兢兢等待着答案。

“我。”凯茜的声音很轻，甚至轻得有些残忍。

“不，不行！我不参加，我要回病房！”唯一入住宽松病区的玩家拍案而起，大头矮身，两臂硕壮的肌块紧撑病服，满脸凶厉。

【姓名：张志】

【身份：玩家】

【年龄：42】

【个人属性：三十年九进宫的进狱系玩家，刑期满赠的另类欧皇牢狱龙头】

【异能：画地为牢lv3（能在原地树立屏障防御）】

【状态：智力lv2，耐力lv2，胆量lv3，反应力lv4，体力lv5】

“大张哥，别……”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对老子指手画脚！”一旁试图劝阻的消瘦高个被张志踹翻在地，手腕上露出和张志一样的条码纹身。

“是我错了……对，对不起……”瘦高个跪在地上，姿态顺服，典型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表现。

这两人便是入院评估测试的第三组玩家，最后一题答案一是一否，元惊时算是明白他们是如何在零和博弈中达成一致的了。

他两手插兜，向动静处掠了一眼，正好与气势汹汹的张志四目相对。

张志下意识瞪眼差点儿出口鸟语花香，舌头抡了一圈改道，将火气撒向凯茜：“让开，老子不陪你们玩！”

呲——

一排排座椅与地板摩擦发出尖利刺音，满屋病患齐刷刷起立，目光凝向张志。

“你，你们要干嘛！”张志吓得舌头打结，但仍挂着凶恶神色，架势十足。

哒哒哒！

病患齐步离开座位，步幅步频惊人一致，蓝白条纹的海洋在食堂迅速流动着，最终人流汇成两列，开辟出一条道路，而路的尽头通向食堂外的二层区域。

元惊时容色没有一丝波动，明白这是软性强制玩家参与欢迎游戏。

乍然间，病患同时张口，声音低沉而沙哑，指令般的文字在凝重的空气中回响——

“游戏开始，游戏开始，游戏开始……”

语调单调毫无感情，带着一种只可意会的威胁。

其余玩家已经吓傻在原地，身体不自觉颤抖。

但元惊时利落迈步，一身普通病服穿出高级时装的质感，身形悍利挺拔，一时间两旁低沉威胁的话语，竟硬生生有种追捧拥护的感觉。

白莫恩睨了眼元惊时背影，无声出了口气，随即也旁若无人地走过病患长道。

“你们有十分钟的准备时间，十分钟后被我抓住的就会变成鬼哦。”凯茜在食堂门边幽幽探头，微笑着对离开的玩家挥手。

白昼或黑夜，对于地下医院而言并无分别，只有零星的白炽灯勉强维系，映出不少飘浮半空的尘粒。

“这幅画怎么在这儿？”吴语吸了口凉气，下意识挪步元白两人，抬手指向负二层中央。

斑驳白墙上挂有一副巨大的男人肖像，面容苍白，两颊凹陷，眼角皱纹拥挤。

元惊时脚步一顿，认出画中的纳什，“你也见过这画？诊疗室？”

吴语疯狂点头，眉头紧皱成“川”，“但好像有点儿不一样，我记得他好像在笑……”

众人闻言一怔，而张志沉不住气，直接怒道：“别在这儿给老子胡说八道，你当他是蒙娜丽莎啊？！”

“我就是有点印象……”吴语努了努嘴，低声嘀咕。

“嘿——”张志刚撸起袖子，余光瞥见元惊时在看他，脚下灵活向病房区一转，忿忿留下句，“老子管他笑还是哭！”

元惊时凝着纳什画像，目光一沉，画中老人极黑的瞳孔深邃如夜空，仿佛能洞察一切，又仿佛陷入虚空，让人捉摸不透。

白莫恩冷冷道：“先别管了，那个疯女人该出来了。”

其余提心吊胆的玩家如梦初醒，互相推攘着，“走走走，赶紧找地方躲好……”

元惊时抿了抿唇，目光从画像上抽离，扫了眼楼层布局，“你觉得这地方像是可能躲起来的样子么？除非凯茜是瞎的。”

负二层主要分为三个区域，食堂、活动室和病房区。食堂和活动室在中央大厅，而东西两道走廊一眼望去都是病房。

几乎没有可供藏身的橱柜和遮挡的盆栽。

白莫恩沉静道：“那就让她变瞎。”

“……”元惊时心如止水，已经能够以平常心面对此类骇俗发言。

而吴语很识时务地等待了片刻，缓缓举手，试探道，“那个，我大概知道能藏在哪。”

吴语带着两人来到东侧走廊，他抬头望着天花板，每经过一个灯泡都要停下脚步观察片刻。

“是这儿！”吴语压着声音，目光难掩兴奋。

这里大概处于走廊中央部分，元惊时微微抬头，凭着优越的身高，不难看清天花板上细小的凸起边缘，像是个一平米左右的正方块。

而吴语已从消防箱中取出折叠钢梯，三两下登上梯子。

哒！

类似铁栓脱落的清脆声响起。

紧接着，嘎吱——

那正方形竟是一块隔板，吴语小心翼翼将它拉下，露出未知的漆黑空间。

【上方为通风管道维修入口】

元惊时重新打量着吴语，诧异地挑起了眉梢，“你怎么这么熟练？”

吴语站在钢梯上，却没有分毫居高临下的架势，讪讪挠头道：“其实，我以前进过精神病院……”

“……”

元惊时不形于色，内心忽然觉得自己见的世面还是太少了。

空气一时凝固。

而白莫恩忽地扶住钢梯，冷声催促：“快上去，没时间了。”

“哦哦，对……”吴语恍然回神，赶忙爬进天花板。

白莫恩利索跟上，而元惊时最后进入，回收折叠钢梯，并关上隔板。

天花板上的空间比想象中宽敞，却也仍是狭窄，元惊时坐下都需微微低着头。

维修口连着通风管道，积满厚重尘灰，混杂着腥涩的铁锈味和霉菌气味。

四周昏暗而沉闷，只有从各个病房通风口透出的微弱灯光，偶尔照亮管道的一部分。

【白莫恩：他和那个人一样待过精神病院么……】

光线晦暗，元惊时看不清白莫恩容色，但那修长脖颈和坚冷下颌仍可见端倪。

那个人？

他冷不防想起昨晚白莫恩所想的“一心求死”的那人。

元惊时微微眯起凌厉的双眼，白莫恩罕见地对旁人的事有了反应，他不想放过这次机会。

“吴语，你之前怎么会进病院？”元惊时随口一提，语气平静。

吴语干涩地笑了两声，“那个……”尾音有些颤抖，他手指凌乱交扣，指甲在皮肤留下一道道泛白划痕。

元惊时也不欲强人所难：“你不用——”

“不是的。”吴语忽地打断，坚定得连对元惊时本能的害怕都忘记了，“……我想说，六年了，我早该说出来了……”

或许是安静隐秘的空间让人卸下心防，又或许是末世游戏的绝望让人无所顾忌，他选择向两个“陌生人”吐露秘密。

吴语干涩的笑意仍停留在嘴角，语调平静却透着股力量：“我大学时喜欢上了一个男生……”

！

元惊时呼吸一滞，而吴语低缓的声音还在继续：

“父母实在无法接受就把我送进了精神病院，那也不是家正规医院——什么年代了，喜欢这么会是病呢……”

“……机构所谓的治疗手段简直可笑，后来我忍受不了那些洗脑折磨，总是想尽办法躲起来，通风管道也是我当年发现的藏身所之一。”

吴语三言两语便道尽了压在心底六年的往事，说来轻松，冷暖自知。

时至今日他仍然能承认那句“喜欢”，纵使眼眶氤氲，鼻尖泛红，便已是对过往自己最温暖盛大的拥抱。

【白莫恩：果然……能把人变成疯子的总绕不开爱情……】

爱情？

原来人类的爱情不限于男女……

那个一心求死的人也是因为爱情么……

【觉醒值+2%，目前觉醒值34%】

元惊时沉默片刻，只道：“你，辛苦了。”

灯光昏暗，殊不知吴语面色一僵，眼泪无声地啪啪下落。

哐哐哐！

温情的空气被遽然破坏。

“这是宽松病区！你不能抓我！！”张志惊慌的叫喊回荡在通风管道。

“嘘。”元惊时示意噤声，最先辨明声源方向，长手长腿行动敏捷，任由积灰沾染病服。

通风管口狭窄不容人，三人只能隔着几米，从锈迹斑斑的管口窥见病房内部。

[咒灵变异种-凯茜lv6]

嘣！

病房大门猛地被踹飞，在墙壁砸出一个凹坑，漆块掉落一地。

吴语眼泪瞬间憋了回去，瞳孔迅速紧缩，紧咬嘴唇制止出声。

“你，你不要过来……求求你……”张志全身颤抖，退无可退地蜷在墙角，闭眼使劲朝凯茜磕着响头。

滴答、滴答，一汩鲜血缓缓在灰白地砖蔓延。

元惊时面沉如水，唇角微微抿成一道直线，可惜通风口的视野有限，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凯茜一阵轻笑，声音温柔得可怕：“孩子，别怕，是妈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