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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务声响起，奚岚却只在泳池入口滞了一瞬，就继续抬脚朝林繁走去。

他按规定脱了鞋，赤脚踩在防滑地垫上，橡胶颗粒硌得脚底发痒。

林繁似乎刚跨出泳池的样子，水珠顺着腹肌滑进泳裤边缘，他正不紧不慢地用毛巾擦着湿透的头发。

他身形很高大，只是站在那里，周身的侵略性就让人有些不敢靠近。

林繁收回看奚岚的目光，拿起搭在泳池栏杆上的衣服，利落地套头穿上，刚才裸着上身时的攻击性仿佛是奚岚的错觉。

奚岚走近一看，才发现林繁肩胛处赫然有块巴掌大的淤青，在泳池的冷白灯光下泛着紫，他脸色也很差，左脸上一道长长的血痕格外显眼。

伤都很新，却不知是谁伤的。

奚岚闻到他身上有股碘伏的味道。而且头发凌乱，刚刚运动完还喘着粗气，莫名有些落拓。

不知为何，这一次他给奚岚的感觉并不如之前那般温和，他闻到了林繁雾霭般的信息素，其中焦躁又苦痛的气息几乎要溢出来。

奚岚抛开心中的疑惑，走到林繁面前，轻轻抿了抿唇，又攥紧了拳，似下定了什么决心，看着林繁的眼睛，轻声道：

“林繁，对不起，我之前不应该说你妈妈。”

对面的人似乎愣住了，一时没作出反应，只静静站在原地，空气静得让奚岚很不自在。

林繁终于动了。他往刚才的更衣室看了一眼，又重新看向奚岚，眼神很奇怪。

他的眼神奚岚看不太懂，只觉得有些陌生。

要是让那些被他揍过的人看见林繁这个样子，一点会让奚岚赶紧跑。

奚岚还以为是自己声音太小，林繁没听清楚，他上前一步，鼓起勇气又开口：“真的对不起，我——”

“你觉得你配和我说这些话吗？”

一道冷淡到有些残忍的声音蓦地响起。林繁直接打断了他。

奚岚抬头一看，才发现面前人不知什么时候脸上褪去了所有表情，只淡淡垂下眼睫，漠然地俯视着自己。

“怎么?你听到他们说的话了？你可怜我？”林繁向他走近几步，像一只应激的野兽。

“不是，我······”奚岚看着他逼近的身影，不由得退了几步，他茫然又惶惑，睫羽轻颤，鼻子很可怜地皱起。

“你听到什么了？是我妈就是个精神病，还是我也是个精神病，简直太可怜了对不对？！”

林繁眉毛压得很低，淡蓝的瞳孔盯视着奚岚 ，愈发显得妖异。他脸上罕见地带起了明显的攻击性。这是奚岚第一次看见他这个样子，就算是上次在公共浴室打人，林繁也没有这么明显的失态。

雾霭般的信息素中苦痛的味道呛鼻。林繁的情绪越来越焦躁，仿佛正在失控的边缘。

“不是···不是···林繁，你听我说······”奚岚实在有些害怕这样的林繁，他有些急切地喊出一声：“停，别再过来了···”

这样的林繁，简直仿佛完全脱离了原书背景的控制，露出了截然相反的另一面。

奚岚任务什么的都抛在了脑后，不太敢再和林繁待在一起，想直接赶紧离开泳池，但他本来都迈出了步子，却又蓦地停住。

奚岚抬起头，重新鼓起勇气与林繁对视，林繁的瞳色已经完全变成了血红，那点澄澈的蓝荡然无存。奚岚有些瑟缩地拢了拢眉，尾音颤抖，却很坚定：

“林繁，我古典语言的论文是你动的吗？”

林繁听到这里，神情似凝固了一瞬。

很快，又骤然变得扭曲，他眼神里兀地染起满满的恶意，唇边荡起笑意，语调放得极慢：

“是呢。终于发现了？我以为会更早一点呢，没想到你这么蠢，竟然这时候才来问我。”

“你们这些自诩上等人的家伙，和老鼠有什么区别？我看见你就恶心，看见你写的东西也一样恶心，你能不能赶紧滚出我的视线······”

“······”奚岚闻言，完完全全愣住了。

他经历那么多世界，从来没直面过如此大的恶意，他有些站不住了，直往后缩。

他不自觉地摇着头，似乎是让对面的人别说了，也欺骗自己似的不想听了。

但林繁并不合作，他看见奚岚瑟缩的样子，心中涌起扭曲而残忍的零星快意：

“怎么了？听不下去了？你那天出来根本就是想看我被打的蠢样对吧?顺便展示一下你未婚夫的身份？和裴灼在一起，你是不是开心死了？那晚假惺惺地说那几句……呵，你想骂我，大可以敞开了骂。简直令人反胃······”

“别说了！”奚岚本来呆呆听着，实在听不下去，大声打断他。

他怔怔地望着林繁，唇色被咬得极淡，黑眼珠仿佛蒙上了一层雾气，杏眸漾起水光，眼尾染出一片湿红。

他极快地眨了眨眼，衣袖上晕开一枚硬币大的湿痕。

他哭了。

林繁终于住口。

没有再说那些扎人的话。

奚岚现在模样太糟糕了。林繁看着omega不可置信又瑟缩的眼神，已经到嘴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明明心中应该是纯然的报复快意。却并没有，还恰恰相反，那股沉闷的苦痛浓得几近化不开。

腺体还在钝钝得痛，兀地，他眼前一黑，呼吸一下变得极重，熟悉的眩晕感又萦绕过来。

他混乱地扶住泳池边的扶手，身体不由得摇晃了两下，有些站不住了。

·····又来了。

脑子里一片混乱，一下是omega瑟缩的眼神，又一下是那晚他穿着鹅黄睡衣睡得正香的侧脸。后颈的腺体针扎一般，各种残留的信息素气味像蛛网一样把他层层缠绕。

正在两人僵持住时，泳池门口走进了两个青年。

他们看见眼前的场景，先是愣了愣，然后看见扶着栏杆垂着头，明显状态异常的林繁，顿时来了劲。

“怎么?你报应来了？还敢跟老子狂不？”

熟悉的粗犷男声响起，正是那个更衣室里脸上开了花的青年。

“诶，这是·····是你！那个裴灼的小男朋友对不对？”另一个人一进来就径直打量奚岚，总觉得omega的样子有些熟悉，这会儿终于福至心灵，恍然大悟。

“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哭了？是不是那个特招生欺负你了？”

费兰对奚岚比对林繁感兴趣多了，他看着omega哭得鼻子红红的模样，心里一块位置直发痒。

奚岚没说话，他脑子里还嗡嗡地环绕着刚才林繁骂自己的话，根本还没缓过气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迟钝地抬起衣袖擦了擦一片狼藉的雪白脸蛋。

“是他说你还是打你了？来，跟我说，哥哥帮你教训他···”费兰说着，眼神一直在奚岚的脸上游移，看着唇红齿白，脸上泛粉的小omega，根本移不开眼神。

奚岚还是一言不发，只抹着眼泪，走开了几步，在泳池边的座椅上坐下来。

威克打量着林繁的状态，试探地重重推搡了他一把。

虽然前几天被这人打的伤还没好，但他坚持认为这只是一次意外，毕竟一个beta而已，有什么好怕的，况且这次还有费兰跟他一起。

林繁果然如他所想，没什么反应，只紧皱着眉，勉力忍耐什么似的。

威克嗤笑一声，放下忌惮，直接往林繁身上狠狠踹了一脚，林繁一下失去平衡，倒在了奚岚面前。

他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呼吸十分微弱，胸膛几乎失去起伏。

他被威克和费兰两人扯起来，架在了正坐着的奚岚面前，林繁本来直起的膝盖被威克狠狠踹了一脚，一下跪倒在了奚岚面前。

从刚才起，林繁的眼前就一直是纯黑的，周遭传来的声音像浸了水，朦朦胧胧压根听不真切。他几乎以为自己是要死了。

直到现在靠近了奚岚，那股落木的幽幽香气恍惚飘进鼻尖，像无尽长夜中燃起的篝火，叫嚣着痛苦的腺体似乎被轻柔抚摸，林繁意识渐渐回笼。

眼前终于亮了起来，第一眼看见的便是擦干净眼泪，乖乖坐在椅子上的奚岚，他似乎对眼前的事态有些发蒙，眼珠瞪得圆溜溜的，因为哭过，鼻尖还是泛着红，像被雨水打焉的伶仃花骨朵。

林繁本来第一时间就能挣开身后的两个人，但他看着局促又紧绷，正严阵以待盯着自己的奚岚，直觉要是自己挣开，眼前的小omega一定马上就会跑掉。

······而且会再露出那种不可置信，瑟缩又失望的眼神。

他不太想再看到了。

林繁很安静地被按着双臂，跪倒在奚岚面前，只抬起一双眼，静静凝视着眼前的omega。

“······你可以和我道歉吗？我也已经和你道歉了，这样我们俩就扯平了，以后我就尽量不出现在你面前。”

奚岚默了好久，终于开口了，声音微哑，小声小气的。

林繁闻言，只偏过了头，一言不发。

奚岚看着他顽固的侧脸，刚刚平复的汹涌情绪一下又涌上了心头。

他真的很生气，也很难过。

“你太讨厌了！”奚岚很大声地朝沉默到固执的林繁叫了一声。

下一刻，他抬起了单薄瘦削的小腿。脚背上的黛青血管，日光下仿佛云遮雾绕的淡蓝色山峦。

足弓勾起的弧度，似一弯柔美的新月。

奚岚的脚踹在了林繁脸上。

奚岚明明用力了，可林繁根本身形都没闪一下，也没什么反应的样子，还是垂头，一言不发。

奚岚瘪了瘪嘴：“我都说了，只要你道歉，我就不会再纠缠你了。”

林繁还是不说话，侧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妈的！你和他道歉啊，你和他道歉我们也就立马走···”费兰看得不耐烦了，又踹了林繁一脚。

旁边的威克转头看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可自己的朋友明显已经完全被别人的omega迷得七荤八素，他只能默默转回头。

奚岚看着林繁任踹任骂，毫不还手，那点小得可怜的胆子又随风长起来，他抬起柔嫩的脚心，轻佻地拍了拍林繁的脸。

“你不道歉，就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