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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健步道

于琳的棉鞋碾过碎冰，住院部后门的复健步道还凝着晨霜。她数着步数，第六十三步处有块地砖松动了——上周查理视频时提过，伦敦地铁站也有一块这样的砖，被他偷偷刻了“LINN”的缩写。物理治疗师在身后喊她名字，声音惊飞了觅食的麻雀，羽翼拍打声像极了查理撕图纸的响动。

她弯腰系鞋带时，发现砖缝里卡着片桦树皮。翻过来是查理的字迹：“此处距伦敦地铁站松动地砖8132公里，误差±心跳频率”。霜花在字迹边缘融化，洇开成泰晤士河的简笔画。物理治疗师追上来递保温杯，杯底结着中药渣，她突然想起查理总说伦敦的咖啡渣能占卜天气。

“今天多走五圈。”治疗师指着步道尽头的老柳树。树根处新绑了条红布，走近看竟是查理落下的领带。于琳用脚尖拨开积雪，领带夹上粘着教堂工地的混凝土碎屑，碎屑里混着半粒吉林的枸杞。

于琳在平衡木上小心挪步时，余光瞥见窗外柳絮纷飞。物理治疗师扶着她手肘说：“今天多练十分钟，查理先生寄的包裹到了。“她脚下一滑，差点撞到护栏——包裹盒子上粘着教堂工地的安全警示贴，拆开是副手工复健手套，掌心处用红线绣着教堂坐标。治疗师捏了捏手套填充物：“里面是吉林的艾草绒？“于琳嗅到熟悉的药香，想起去年查理在视频里晒艾草的场景。手套内衬有块硬物，抠出来竟是微型混凝土试块，刻着：“握力测试达标能拧开我的保温杯“。

建筑工地的晨间咖啡

查理裹紧冲锋衣，看工人们浇筑混凝土。茶水间的速溶咖啡喝到最后总有一圈渍，他盯着杯底突然发笑——于琳总说这像吉林雾凇的枝桠。掏出钢笔在杯壁描摹，咖啡渍恰好补全了教堂飞扶臂的弧线。

工头递来图纸时顺口问：“这中国姑娘还没来验收？”查理摸着杯沿的缺口——去年于琳来伦敦时磕的——答非所问：“她说东北的冰凌柱比哥特式尖塔更好看。”起重机吊着钢梁掠过天际，在晨雾中划出松花江解冻时的裂痕。

午饭时他在三明治里吃到辣椒籽，呛得直咳嗽。工友大笑：“中国辣椒吧？”他盯着包装纸上的油渍，突然掏出手机拍照——油印扩散的形状，竟像于琳昨天CT片上的肺叶阴影。

查理蹲在未封顶的穹架上，图纸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工头指着东南角的钢梁：“这批中国产的螺栓要换吗？“他摸着螺栓上的“吉“字钢印——于琳家乡工厂的标识——摇头：“抗拉强度达标了。“

夕阳把影子拉长在钢架上，他忽然掏出手机拍照。视频那头于琳正在教研室批作业，红笔在《赤壁赋》上画圈：“你这钢梁排布，像不像舳舻千里的船队？“查理将镜头转向天际线，晚霞恰好染红泰晤士河：“现在像你上次咳血时染红的手帕。“

工人们哄笑着经过，有人扔来罐吉林辣酱：“你媳妇寄的！“查理拧开盖子，辣味呛得眼眶发红。于琳在屏幕那头数落：“让你伦敦的胃有点东北记忆。“

教研室的止咳糖浆

于琳在教案本里翻出半瓶止咳糖浆，瓶身贴着查理手写的便签：“每日三次，配吉林烤地瓜服用”。她拧开瓶盖，发现量杯内壁有极细的刻线——5ml处标着“足够想念到午餐时间”，10ml写着“此剂量将引发伦敦雨”。

走廊传来学生背诵《醉翁亭记》的声浪，她突然呛咳。糖浆在舌根泛起甘草的苦，混着去年平安夜查理带来的太妃糖余味。窗台上的绿萝垂下气根，在玻璃上投下教堂彩窗般的影子。

值日生来送作业，指着她袖口的墨迹：“于老师画教堂呢？”她低头看，不知何时把《岳阳楼记》的批注写成了建筑术语——“先天下之忧”旁画着承重墙符号，“后天下之乐”边标注混凝土配比。

泰晤士河岸的午餐盒

查理坐在河堤啃三明治时，防水布上落了几粒芝麻。他下意识摆成北斗七星状——去年于琳在病床上用退烧贴贴的星座图。手机震动起来，照片里是吉林教研室窗台的冻梨核，新发的嫩芽绕着马克杯长成螺旋。

“像教堂旋转楼梯。”他打字回复，拇指蹭到屏幕裂纹——那是视频通话时太激动摔的。河鸥俯冲下来叼走芝麻粒，翅膀扇动的气流掀翻图纸，铅笔画的天际线被咖啡渍染成松花江的轮廓。

收拾餐盒时发现夹层有片银杏叶，干燥的叶脉里藏着行小字：“今日吉林PM25值87，建议伦敦同步呼吸”。他对着叶子哈气，水雾在叶面凝成教堂尖顶的倒影。

中药房的黄昏采购

于琳在中药房柜台前跺脚取暖，围巾里掉出张伦敦地铁票。老中医推了推眼镜：“当归15克，配大西洋海盐三粒？”她愣住，才发现药方背面是查理抄的教堂建材清单——大理石灰岩被改成“长白山火山灰”，备注栏画着吐舌头的简笔画。

抓药秤的铜盘晃悠着，投下的影子像教堂的铜钟摆。她突然问：“有没有治伦敦阴雨的方子？”老中医往药包塞了把枸杞：“每天晒吉林的太阳两小时，加相思三钱。”

出门时撞见科室主任，对方盯着她怀里药包调侃：“给英国对象配的？”于琳耳尖发烫，药包突然漏出颗松子——查理上次来探病时偷塞的，此刻正在衣兜里硌着手心。

公寓楼下的东北餐馆

查理推开“松花江饺子馆”的玻璃门，暖气混着醋香扑来。老板娘盯着他手里的图纸惊呼：“这房梁咋像俺们那旮瘩的柴火垛？”他指着梁架结构解释：“这里要留出挂辣椒串的位置。”

饺子端上来时缺了个角，豁口处渗出汤汁，在餐巾纸上洇成吉林省界。手机屏幕亮起，于琳发来病房窗台的冰花照片，霜纹恰好是餐馆的霓虹灯招牌。他蘸着醋在桌面画圈，两个醋渍在东北与伦敦的位置同时扩散，最终在子午线相碰。

老板娘收拾桌子时嘟囔：“这老外咋把饺子吃成地图了？”查理抬头笑，门外的雨突然转成细雪——天气预报说是吉林寒流西进的结果。

复诊单上的建筑速写

于琳在候诊室勾画教堂立面图，钢笔没水时顺手蘸了碘伏。褐色线条在复诊单上晕开，将“肺纹理增粗”的诊断变成哥特式肋架拱。护士喊号声惊得她手抖，拱顶突然歪斜——像极了查理视频里展示的施工失误。

“这得加个飞扶壁。”她嘀咕着补线，碘伏渗过纸背，在座椅上印出松花江支流图。隔壁大爷探头问：“闺女是搞建筑的？”她笑着指指听诊器形状的钢笔：“给人修补心跳的。”

回诊室时撞见实习生，对方盯着她沾碘伏的手指：“于老师画设计图呢？”她把手藏到背后，白大褂蹭上褐痕，像极了查理图纸上的咖啡渍。

二手书店的相遇证据

查理在查令十字街书店翻到本《东北民居考》，扉页有块陈年咖啡渍。对着灯光细看，污渍边缘竟与于琳的复诊单折痕重合。买下书后他直奔邮局，在包裹里塞进教堂碎玻璃做的镇纸——玻璃夹层封着松花江的冰粒。

两周后于琳拆开包裹，镇纸在教案上投下彩虹。冰粒随室温融化，在《岳阳楼记》的“先天下之忧”处洇出个笑脸。她往伦敦寄回晒干的蒲公英，花茎上系着输液管改造的书签线。

查理收到时正值暴雨，蒲公英遇水复活。他把湿漉漉的花球搁在教堂模型上，三天后嫩芽穿透石膏，叶片纹路是于琳某次雾化治疗的呼吸曲线。

凌晨三点的跨洋咳嗽

于琳被春雷惊醒时，伦敦正是黄昏。视频接通后两人同时咳嗽，查理晃着感冒药笑：“你传染的。”她指着屏幕里教堂模型的彩窗——查理用不同颜色的药片拼出雾凇图案，阿司匹林做的冰晶正在夕照下融化。

雷声震得摄像头模糊，雨滴在窗上划出松花江解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