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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羡的确只身一人地去了，到了东雀街上，走了几步，随后，缓缓停顿了下来，面色平静，

“出来。”

此话一出，原本空荡荡的街道上，忽然出现了一群黑衣蒙面人，个个手持长剑，眼睛锐利，目光暗沉沉地围着中间的玄衣男子，仔细瞧，他们的眼神中，还有一丝对于强者天然的警惕。

屋檐处也不知不觉地多了四个黑衣人，手中都拿着铁链，在东西南北四个角落，眼下这阵仗，看上去倒是将底下的人包围成了网中鱼。

黑夜袭来，凉风四起，而底下的顾长羡一袭玄衣，面色平静地垂下眼皮，只沉默了片刻，他便从腰间抽出了一把软剑，寒光闪烁，利刃也透露出了一些淡漠的杀意和危险。

他依旧垂眸，随后对上了眼前围着他的一群训练有素的杀手。

此时此刻，他却还不想死，至少，该是她在他的面前站着，所以，便当作是他和她的赌注吧。

一场厮杀转瞬就开始了，长剑出鞘，剑身寒光四溢，夜色也在此时轻颤了些，发出嗡嗡的声音，杀手们见状，面色也更加狠厉了，互相对视一眼，便一起冲了上去，招式狠辣决绝，意图一招致命。

……

不知过了多久，这场针对一个人的刺杀才终于落了帷幕，寒风缓缓吹拂在冷峻的面容上，似乎发出了割裂的声音。

因着玄色衣裳瞧不出血迹，只能看见一个男人，单膝跪地，发丝凌乱，额头上也多了细密的汗，手中持着的长剑牢牢插在地上，只是剑身微颤，而男人的手心，也缓缓滴出血来，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成为红色的血雾。

地上也横七竖八地倒下了几个杀手的尸体，在地面上成为触目惊心的血泊，空气里也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他受了重伤，一起上！”

剩下的几个杀手也微微喘着粗气，互相对视了一眼，再次亮起了手上的长剑。

千钧一发之际，却是周围传来了士兵们的呼喊声音，手上还举着火把，

“快！抓住他们！”

那群杀手们面上流露出震惊，还不待仔细分辨那伙人究竟是谁，眼看着那些士兵就要冲了过来，那几个杀手自知难敌，便只能往相反的方向逃窜去了。

“帝师！”

那些举着火把的士兵凑近了看才瞧出了那被长发掩盖住血痕的冷峻的面容，见他单膝跪地，手持长剑，应当是受了重伤，

“快扶起来……”

出声的侍卫看上去有些耳熟。

话音刚落，那原本受伤的男人却缓缓抬眼，瞧了一眼为首的侍卫，正是简恒身边的。

那人见到了顾长羡盯着他的目光，身形也微微颤了一些，随后才目光有些微闪，正色道，

“帝师可要详查一遍，究竟是何人对您动手？”

顾长羡缓缓站了起来，目光漠然，虽是身形有些不稳，不过面上依旧从容淡定，仔细瞧，他的长袖底下已经缓缓渗出了血来，足以见得这场刺杀有多么严重。

“不必了，寻一辆马车来。”

众人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竟然就这么放过了。

简恒的侍卫听着这话，忽然再次回想起主子说过的话。

“罢了，便当作是为宁朝留下一个利刃吧。”

这也正是他来此地叫来城门士兵的原因。

凉风阵阵，只瞧见男人的长袍被利刃划得破破烂烂，衣角处还沾染着血，发丝凌乱，黏在了带着汗珠的额头上，虽说声音依旧低沉漠然，只是依旧能发现其中的微微低喘。

他艰难地走动了身子，长袍微微飘扬，落在长夜里，只觉得此人极为单薄，只见他后面继续发出声音，

“还有一件事情。”

听澜苑内，烛火已经熄灭了，帷帐也早早落下，只是，简沐秋还是睁开了眼睛，身子微微转过去，手指触摸到的，是一片冰凉。

想到了什么，她目光也幽深了许多，心底说不上来的情绪。

或许是她太急躁了，还没有想过，若是此事失败，后果会如何。

一想到此事，简沐秋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白净的脸朝着里边转去，身子也侧着，目光只望着昏暗的墙面，一眼望到底的黑暗。

忽的，屋内的门被人打开了，紧接着，是脚步声过来的声音，简沐秋面色顿了顿，心底的那抹不安也在渐渐放大，她只缓缓闭上了眼睛。

没有了视觉，感官似乎也就更为明显了，简沐秋先感知到的，是雪白脖颈处多了冰凉的指尖，她原本的呼吸也跟着颤了颤，随后，那冰凉的手指便消失了，继而是被子里，她的腰肢忽然紧了紧，身边也多了低沉的气息，男人的呼吸似乎打在了她的脸上，她依旧闭着眼睛。

男人似乎已经从后面抱住了女子，冰凉低沉的气息扑面而来，而里间被抱住的女子还察觉到了，周围的一丝血腥味，她面上沉默了片刻。

“你要的糕点我找到了，不过，你已经不想吃了吧。”

简沐秋的身子微微僵硬了些。

“我会辞去帝师之职，往后，我们好好的……好吗……”

身后的男人仿佛带着贪恋一般地将女子抱在怀里，只是动作很轻，仔细瞧，他的声音中，还夹杂着一丝恳求。

简沐秋的眼睛依旧闭着，只是身子更僵硬了一些，仔细瞧，她的细长的睫毛也跟着颤了颤，随即，她唇角微微扯过一丝讥讽，“你是疯了不成。”

顾长羡的声音在继续，“与其找旁人，不如让我，成为你的裙下之臣……”

他眸色更深。

在皇城内，他不是更有资格吗。

简沐秋面色微闪。

她必须承认，她不是一个完美的执权者，男人靠权谋，而女人，除了手段心机，有时还会依赖于色相，以此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只是，她原本就有这样的优势不是吗，至少在眼下，这很好。

一点一点的吞噬，只是时间的问题。

……

明德十五年，简恒因病驾崩，死前留下遗诏，将皇位传给了简沐秋，朝野震惊。

而在第二日，顾长羡主动提出辞去帝师一职，顾氏一族的权力也因着这件事情大大削弱，顾父自知大势已去，也只好服从。

难以置信的是，之后的几日，陆续有人在新任陛下的后宫内见到了这位曾经的帝师，京城内的局势也是瞬息万变。

一时间，众人都面色精彩，心情无比复杂，不过却是不敢对当今陛下有什么言论了。

江家的人也都听见了这消息，江九思只是垂下了目光，而后看向了在屋内整日乱发脾气的江明月，地上还跪了一地的大夫。

“怎么会没用！我的脸！”

不过多时，江父也赶了过来，皱眉道，“够了，这些时日我已经为你物色了一个郎君，是我的门生，你过些日子嫁过去便可。”

江明月听见这话，面露惊愕，“不……”

江九思也面露难色，“父亲……”

江父没好气道，“她的脸已经毁了，难不成要如同那玉清观的顾家小姐去做姑子吗，还是一辈子老死在家中！有人求娶就不错了……”

江明月只冷笑，“怕不是那人中意父亲的威望，而父亲也乐见其成……”

江父被说中了心思，只面色愤红地甩了她一耳光，啪的一声，在屋内的声音清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焉敢不从？”

江明月只露出惨笑，眼眶也红了红。

分明有人比她还忤逆，却因其地位尊崇，没有落得和她一样的下场。

……

五年后，简沐秋的儿子兆川也已经五岁了。

他正在顾长羡的殿内请教策论，不知想到了什么，小小的个子已经窜到了一袭青色衣衫的男人跟前，瞧着男人端肃的面容下的温和，兆川有些疑惑地问，

“老师，你不是兆川的生父吗？”

徐徐清风传到了殿内，手持一方策论的男人坐在案前，此时，眉眼微微怔了一下，随后道，“不是。”

兆川顿时有些瘪嘴，只将他手上的册子放了下去，因着面前的男人对他一直不错，也不曾责罚过他什么，也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兆川有些愁容道，

“那我爹在哪里啊？这么多年了，连个影子都看不见，还不如老师你呢，每日都会来宫里陪我……”

顾长羡只抿唇，心道自己可不是为了陪他的。

“你在说什么。”

不过多时，一袭明黄色的衣袍便在殿内出现了，里间的二人都起了身，兆川顿时如同老鼠见了猫，只恹恹地垂下了头，

“母后。”

简沐秋皱起了眉头，“我让你到这里来，可不是胡言乱语的。”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面上的情绪深了一些。

若是他还在……

兆川面上多了些委屈，随后瘪嘴道，

“本来就是，我都怕宋临他们笑话……”

简沐秋只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五岁的孩子，心底说不出的烦躁，忽而冷笑道，

“那便将他们的头都砍了，每日悬在你的床头，这样每日看着，你就不觉得难受了。”

君与臣之间，哪里轮得到他们笑话。

兆川面上带着震惊，噎了半天没说话，定定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最后才憋了句，

“母后，你太残暴了……”

说完就想跑，跑到了半路，还不忘回怼一句，

“一点都不像老师说的温柔。”

简沐秋只呵了一声，随后才看向了在殿内的男人，面上也没有几分好脸色，

“这就是你教的？”

顾长羡只无奈地一笑，“是我的错。”

“新泡的雨前龙井，要不要尝尝？”

“不要。”

从窗外透过光亮进去瞧，也只能瞧见一女子手持文书，面色冷艳地在处理公文，不时面上拧眉，而身边的男人也是半跪在地上，为女子轻轻扇着风，威风徐徐，二人不时地在说些什么。

“明日叫人开放粥场。”

简沐秋忽然道。

顾长羡愣了一下，随后笑着应下。

待到夜里，简沐秋又将她的儿子叫来了殿内。

底下站着的皇子也不如白日那样放松了，身体也绷直了一些，面上紧绷着，不时投来目光看向面前的女子。

“兆川，过来。”

夜里，女人的心情貌似不错，只勾唇着看着底下的儿子。

兆川愣了一下，只上去了，在女人的面前坐下，喏喏道，“母后。”

“你怕我吗？”

简沐秋只勾唇看着眼前的儿子，心底说不出的感觉。

似乎让儿子惧怕，并不是一件坏事。

上位者的优越，她在别人身上感受过了，自己也该试试。

兆川怔愣了一下，点了点头，随后又摇头。

“您是兆川的母后，不会怕的。”

简沐秋只笑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怀念的语气，“你知道你的父亲吗？”

兆川摇头。

“宁家的人对你很好，你知道吗？”

女人继续问。

兆川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想到了什么，面上也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他们……”

男孩斟酌了一些，道，“是很好的人……”

有好几次，都送了一些罕见的玩意。

那位英年早逝的将军，是他的父亲？

母后……

面前的女人目光似乎更悠远了一些，唇角依旧噙着笑意，意味深长道，“所以啊，兆川，你想要的东西，唾手可得……”

兆川却有些糊涂了，他又愣了愣，继而问，“母后，父亲……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简沐秋这才垂眼瞧了一下眼前的男孩，面上忽然多了些旁的东西，只悠悠地吐出了一口气，眼眶似乎也有一些湿润。

“他啊……”

“一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