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坛文学网>我们的时光支教往事 > 第七章 道路如此暂且走着（第1页）
第七章 道路如此暂且走着（第1页）
“小陈老师，我敬你，这段时间在这里打工才知道，以前你说的好多话，道理说不出来，但是我已经体会到了，我肯定会继续读下去的，就是不知道后面能不能考上高中，不管怎样，我会继续努力。”布旻端起酒瓶转过身来对着陈千说道。
“你先坐下来。”陈千示意布旻说。
“没事儿嘛，小陈老师，你坐着就行了，我站着没事的。”
“赶紧坐下来，你不坐，那我俩就别喝了。”
布旻赶紧坐下。陈千才端起酒瓶说道：“这就是了。虽然我很反对很反对你们喝酒，尤其是女孩子，但我也尊重你们的习俗，只是喝酒的话，尽量少喝，不要酗酒买醉，尤其是在外面。你们都长大了，要有自己的判断力。”
“知道了，小陈老师，我们肯定会把握分寸的，这么多年，我们知道你很辛苦，但是以前也不知道怎么感谢，也不会说话，现在我们出来读书了，你也继续帮我们……”说到这里，不知是酒精的原因，情绪一下子没能收敛，布旻的眼眶瞬间红了起来，分明有泪珠顺着脸颊到下颌线，滴落。
“诶，有啥哭的？这不大家都在一步步变好，是不是，虽然没跟上大部队去南京，但那也是我们都无法控制的事情，在陇山也是能读好书的，只要你们几个能好读书，以前你们可以，今后我相信只要你们愿意，你们也仍然可以。来，我们走一个！”陈千随即主动提起酒瓶和布旻的酒瓶碰了一下，“赶紧的，不哭了哈，我看你化妆了的吧？待会儿把妆哭花了，看你咋办！”
布旻本来正在喝着酒，听到这么一句，直接笑场了，还好没有呛到。
“小陈老师，我没化妆，只是皮肤有点黑嘛，脸上又有雀斑，就打了点粉底遮一下。”布旻害羞得说话的声音越来越来越小，只差把头低到桌子底下去了。
“布旻，黑挺好的，起码不肤浅，是不是？黑就是健康的肤色，远的不说，你看看你们陇海参加选秀出道的哪位女明星，那肤色，在国内的大舞台上，可是独一份的存在呀，魅力四射，完美与国际接轨！布旻，有句话叫做‘民族的就是世界的’，我早前就跟你们讲过，不要因为自己的身份就看不起自己，相反，正因为有了倮僳人这个独特的身份，你们才与众不同，做骄傲的自己！”
“老陈，你咋说话的，布旻不就是化了个淡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女孩子化个妆不挺好的嘛！外面的女孩儿，走在大街上，你看看有谁素颜逛街的？被你说得这么严重。赶紧自罚一瓶！赶紧的！”我插话数落起陈千来。
“老鄢，你哪壶不提哪壶？你根本不了解情况，就在这里瞎起哄！”陈千嘟囔着说道。
见我愣住了神，布旻解释道：“鄢老师，你误会小陈老师了，我们这边虽然倮僳人居多，但在市区里，倮僳人还是相对较少的，我们习惯住在海拔高一些的山地，气候凉爽，风景宜人，关键是还可以放牧，无拘束，自由自在，但有些习惯不好的族人进了城嘛，脑子里没有法律和规则意识，在店里上班也像是在山野放牧一样的自由自在，久了久之就带来了一些不好的影响，很多市里面的餐饮店都不愿意用我们倮僳人，有些恶劣的老板甚至还直接把标语打出来。我早前不是怕找不到工作就挣不到钱了嘛，就在手机上跟着学了些化妆的，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倮僳。上次小陈老师回来找我的时候，我就跟小陈老师说了。”
“哦哦哦，我自罚一杯，我自罚一杯！怪我怪我。”
竟然还有这么一层在里面，我内心唏嘘不已。不在民族聚居和混居的地方生活，确实很难切身感受。但静下心来稍作思量，便也明白了其中缘由。因为业务的需要，我此前也常年跑过一段时日，去过渝州、钱塘、鹿城、羊城、莞城、深城等地，记得早在02年的时候，当时深城的陇山倮僳童工事件经南方报的报道，闹得沸沸扬扬，虽然后面地方政府应对得当，但也把陇山腹地乡村教育的困境像菜市场摆摊一样，暴露在了大众面前。当时我俩都还在大学里，陈千电话上还曾随意聊起过这事。后来因为陈千来陇山支教，我就莫名会多关注到所到之处偶然擦身而过的倮僳人，他们太好辨认，衣着随意可总会一二件倮僳特点的配饰，或银戒、或头帕、或南红珠子，夏之外的季节里还会有色泽不一的毡子，皮肤呈麦色甚至黝黑，脸上棱角分明，鼻梁高挺如鹰，眼眶凹陷深邃，但眼神里的慌乱迷茫难以遮挡，世道的变迁让他们无法继续在陇山之上放牧就能更好地生存，年轻人被电视、手机花样百出的广告勾起了物欲，男孩子的背上可能还背着正从远处走来的彩礼重担，中年人又担心自家儿女再像他们一样不识字没有文化没有将来。没有所谓的文化，没有技能，进了城，也只能做最苦最累最脏的活，或者高危行业，还要四处流落，难以安稳，图的就是一个暂且能挣到钱。有人或许会说现在的人怎么都是物欲重的可怕，可是想一想，没有钱，你能做什么？哪怕在农村自留地里种菜种粮食，身体筋骨倍儿棒，那子女呢？年老体弱了呢？意外不期而遇呢？
拉回思绪，我赶紧说道：“布旻，赶紧吃点儿东西，光喝酒可不行，把那碗酸菜汤喝了，再来一块排骨。”我顺手拿起桌边的筷子夹起一大块烤肉站起身来递了过去，小姑娘又赶紧端起土碗站起身来接住，嘴里还不停地说着谢谢。
“老陈，来，咱哥俩走一个，这些年辛苦了！”我提起酒瓶，清空了酒瓶，也让酒精好好麻醉一下自己。
“老陈，那你接下来是怎么安排的？”
陈千顿了顿，说道：“暂时没有特别的安排，准备这周末几个小孩儿放假了，先见一下他们。上次从金陵回来后，大家的状态都不怎么好，但又是开学在即，只能胡乱收拾心绪，反正先把身体按到教室里去。还是有点担心，妞妞他们几个都是心气高的人，这么两次折腾，尘土垢面，换作你我在这个年纪经历这么些事儿，想来也是毫无还手之力！”
“真的吗，小陈老师？又可以见到妞妞他们了，好久好久都没有见过他们了。”布旻听到陈千的言语，兴奋得说了起来。
“所以你是带着他们一起过去了，好说歹说都不行吗？”
“就是不行，我都把自己给说感动了，程董也一直说这事儿他无法一个人决定，只要能说服学校另外两位副校长，他就没问题……”
陈千缓缓说着，叼着刚点燃的烟草，布旻自顾自吃着，没有插话。
“还有一个半小时就要上火车了，你们户口本都带好了没？再检查检查，户口本，复印件也行，或者身份证，两张火车票，自己的手机，钱要收好，一路上人多手杂，还要在蓉城换乘，千万不能搞丢了。”陈千在陇山火车站的小广场上，大声提醒道。
“?????！??????????！???！???！（孩子们，赶紧检查自己的包包！赶紧的！赶紧的！）”格日转头就讲着倮僳话，跟大家喊道。看着这一幕，陈千嘴角挂上了笑意，其实根本没必要了，完全是心性使然，从小到大都这样，现在大家听普通话已没有丝毫问题了，不再需要有人来实时翻译了。大伙儿都埋头检查自己的背包，也没顾着来调侃格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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